Aria

2018年,宜挖坑,宜发刀

【苏中/朝耀】菲尔茨威尔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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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pter 2

 

王耀到达码头的时候,晚祷的钟声刚好敲响。几个行人和水手停下来做了简短的祈祷,然后笑骂着继续自己手上的工作。一艘威武的大船正停靠在码头,船头镀金的雕饰彰显着主人不凡的身份。

 

酒馆里已经坐得满满当当,但王耀还是一眼就辨认出小伙计口中的绅士。他看上去非常年轻,有着蓬松的金发和苍白的肌肤,就像画像上的贵族。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毛呢外套,头上戴着一顶黑呢宽檐帽,一双牛津鞋擦得锃亮。一只肥的流油的肥羊,王耀在心里评论道,看来老弗兰克的眼光不错。

 

老弗兰克第一个注意到王耀,“是王先生啊,我能为您做点什么?”

 

“一杯苏格兰威士忌,谢谢。”

 

年轻的绅士抬起头,只见一个纤细的亚洲人正倚着吧台站着。他穿着法式衬衫和毛料的裤子,黑色的长发用紫色的缎带束起来,看起来就像个稚气未脱的大学生。

 

“您的苏格兰威士忌,十个先令。”

 

老弗兰克这个吸血鬼又涨价了,王耀在心里暗骂,表面上却大方地从兜里掏出钱。他举着酒杯向四周望望,发现各处都已经满座,才“不情愿地”走到了年轻绅士面前。

 

“打扰了先生,不知我能否……”

 

“请坐。”年轻的绅士扬了扬下巴,高傲而不失礼数。

 

非常英俊,这是王耀进一步观察的结果。虽然这位绅士的眉毛不是一般地粗,但他精致的面容足以让这个缺陷变成优点。特别是那双祖母绿般的眼睛,轻易就能迷倒城里所有的姑娘们。当然,最迷人的还是他大拇指上的蓝宝石戒指,王耀敢断定那至少有四克拉,足够普通人一年的开销。

 

虽然这位绅士有些冷漠,但王耀毕竟是个中老手,凭借伪装的修养迅速拉近了两人的距离。王耀得知这位绅士——亚瑟·柯克兰先生——是伦敦一位富商的独子,最近才开始参与家族贸易。他本来打算去印度运一批茶叶准备回来贩卖,可惜刚走到葡萄牙就受到了海盗的袭击,只得无功而返。一位不谙世事的小少爷,王耀暗暗嗤笑。

 

一个钟头过去了,王耀快把他仅有的那点知识掏空了,而柯克兰先生也已经喝得半醉,于是亚洲人提出去外面吹吹风。外面已经全黑了,只有月光伴着昏黄的路灯映在湿漉漉的石板地上。他们沿着码头走了十分钟,就在王耀的带领下拐进了一条漆黑的小巷。

 

王耀听见警察的脚步声从巷口经过,渐渐消失在远方。现在万无一失了,王耀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,一拳挥向柯克兰的太阳穴,不料下一秒被一只有力的手攥住了。

 

“什么?”

 

还没等亚洲人反应过来,他的头就磕在了坚硬的石板地上,紧接着一对银色的手铐就拷上了他的双手。“该死的!你是谁?”

 

“亚瑟·柯克兰,你可以叫我柯克兰警官。”

 

半个小时后,一身狼藉的王耀坐在了警察局里。他对面的是一位年轻的警官,正翻阅着一沓厚厚的文件。

 

“看来你的案底比你那点可怜的音乐知识要丰富得多,”亚瑟抖了抖手上的文件,“根据你今天的表现,我可以猜想你干这一行已经很久了?”

 

王耀翻了翻白眼,“没想到高贵的警官竟然会和卖假酒的老骗子同流合污,真是让人大开眼界。“

 

”猎人捕捉狐狸的时候也会使用陷阱。“

 

”开个价吧,“王耀对新来的警官一扬头,”五英镑,不,十英镑怎么样?“

 

柯克兰警官的粗眉毛立刻皱了起来,”我想王先生可能搞错了什么,我和那些尸位素餐的蛀虫可不一样。顺便提一下,那个给你提供‘小小便利’的家伙已经被我解雇了。按照法律规定,你应该被判处有期徒刑五年……“

 

“不!你不能!”王耀从长凳上弹起来,“我不过是帮助那些先生们处理他们口袋里多余的金钱,即使没有我,也会有其他人这么做的……”

 

“我还没有说完,”亚瑟似乎对他无礼的举动很不满,“没有人可以侵犯他人的财产,王先生。不过,现在你有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。”

 

显然王耀没有任何选择,除非他想在监狱里度过五年,他只得不情愿地点点头。

 

“听着,接下来你听到的所有信息都是绝密,明白吗?”

 

王耀从未想过这个小城里还有如此多的秘密,所以当他从警察局里出来的时候,整个人都有些飘,仿佛被庞大的信息量震晕了。

 

天边刚泛起鱼肚白,卖鲜货的商户已经开始忙碌。拉着煤和木头的马车在街上哒哒地走着,远处间或传来火车的汽笛声。但这一切都与王耀无关,他默默地行着,尽量避免与任何人打照面。

 

快到家时王耀懊恼地发现自己忘带钥匙了,但愿那个醉鬼不要睡得太死,他这么想着。可走到门口,他才发现是自己多虑了,显然某个俄国人又忘记了他的忠告,并没有耗费力气来搭上锁链。

 

”该死的!“王耀嘭地推开门,准备教训一下这头蠢熊,“伊利亚你这个蠢货,你……”

 

俄国人正躺在地上,脸色青白,血迹从他身上的孔洞里蜿蜒而下,染红了整个世界。

 

 

 

警察赶到的时候,王耀正抱着伊利亚的身体呆坐在地上。他琥珀色的眸子失去了光彩,怔怔地盯着俄国人睁开的双眼。直到两个警察揪着他的胳膊把他押送到警察局,他都没有任何反抗。

 

“足足十一个弹孔,”验尸官摘下了老花镜,“不管是谁干的,他都恨透了布拉金斯基。”

 

“他们,“亚瑟纠正道,”从现场残余的子弹来看,至少有三把枪。看来这位布拉金斯基先生得罪了不少人,”他饶有深意地瞥了王耀一眼。

 

作为“家属”和第一发现人,亚洲人被特许进入验尸房,尽管许多警员认为他根本配不上这项殊荣,鉴于他们自己都没能进去。

 

“可能不只三把,柯克兰警官,”验尸官拿起刀,“确切结果要等解剖完毕。”

 

”不!“一直保持沉默的王耀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,一把推倒了年迈的验尸官,”你不能这样对伊留沙!我不允许!“

 

他紧紧地抱住俄国人冰冷的身体,颤抖的手抚上他青白的脸蛋,好像在安慰一个受惊的孩子。”没事的伊留沙,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,没事了……“他喃喃地说着。一种庄严的悲伤笼罩了整个房间,于是另外两个人也沉默了。

 

“或许这些线索足够了,”亚瑟把验尸官的工具箱关上,优雅地离开了房间。

 

亚瑟点燃第三颗烟的时候,王耀从房间里出来了。他的脸上还带着泪痕,但形容已经恢复了正常。

 

“节哀顺变,”亚瑟递给他一条手帕,亚洲人没有接,而是用袖子擦了擦眼泪。亚瑟挑了挑眉,把手帕放回了兜里。“虽然我很想给你放几天丧葬假,但时间不等人,我需要你立刻投入工作。”

 

王耀不可置信地看着他,眼中燃烧着怒火,“我不明白,你为什么觉得我还会答应那愚蠢的合作?如果不是你把我弄进警察局,伊留沙也不会死!”

 

亚瑟嗤笑一声,“王先生好像忘了,如果不是你试图勾引我,我也不必耗费一个晚上陪你在警察局谈话。”

 

他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,因为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瞬间黯淡下去,它们的主人也陷入了消沉。亚瑟有些内疚,但还没等他想出安慰的话语,王耀就被验尸官招去了。他告诉王耀伊利亚的报告已经记录完毕,他随时可以来领取遗体。

 

“最好在伤口开始溃烂前,”验尸官提醒他,“这样在告别时,你还可以保存最美好的记忆。”

 

傍晚时分,王耀从警局领走了伊利亚的遗体。他亲手为俄国人换上一套崭新的衣服,比他活着的时候穿过的任何一套都要体面。他为伊利亚围上一条明显短了一截,还带着线头的新围巾,这本来是王耀准备的圣诞礼物,现在被迫提前派上了用场。他的手拂过奶金色的头发,把每一根发丝得都整理服帖。最后,他亲吻了一下爱人冰冷的额头,就不得不看着他被人装进了匣子里。

 

王耀没有能力为伊利亚举办一场隆重的葬礼(事实上他连买棺材的钱都是跟亚瑟借的),但他总觉得他该为俄国人做些什么,以确保他的灵魂能挤进圣彼得的名单。可菲尔茨威尔唯二的两位牧师拒绝为这个“肮脏、堕落的灵魂”祈祷,王耀不得不用枪逼着一名刚刚上任的传教士到墓园举行仪式。可怜的年轻人诵经时一直在颤抖,好像接下来要下葬的是他一样。

 

王耀看着伊利亚渐渐被潮湿的土壤掩埋,一点一点消失在地下。这个骄傲、狂妄、天真的俄国人从土地里来,又终于回到了生养他的土地里去。

 

 

这是王耀一生中最漫长的一天。当他回到旅馆时,身体已经疲惫不堪,但意识却分外清醒。匆匆洗漱过后,他披着潮湿的长发,坐在旅馆的书桌旁发呆。桌上是一张摊开的信纸,在油灯的映照下有些发黄。良久,他拿起钢笔,沾了沾墨水。

 

“尊敬的伊万·布拉金斯基先生,

    

我很抱歉地通知您,您的兄长伊利亚·布拉金斯基已于昨晚在菲尔茨威尔逝世。他的死因尚不明确,目前警察正在调查。为了保证他能以最体面的样子下葬,我已将他安葬在城东小教堂后的墓园中……”

 

漂亮的圆体字越来越潦草,几乎难以识别。终于,王耀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手,放任钢笔滚落到地上。大滴大滴的眼泪从手指的缝隙滴落下来,晕湿了整张信纸。

 

又过了许久,亚洲人抽动的肩膀终于平静下来。他擦了擦眼泪,把湿润的信纸揉成一团扔进了废纸篓里,又拿出一张崭新的白纸,用拙劣的笔迹写道:

 

“亲爱的万尼亚,

 

你还好吗?英/国的天气真是见鬼,又湿又冷,不过比起家里还是差远了。最近的生意不错,或许是快过节了,那些吝啬鬼也变得慷慨了。

 

信封里是十英镑,快到圣诞节了,记得给自己买件礼物。

 

永远爱你的,

 

伊利亚”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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